第三章 交锋

2021-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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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燕书磐疾速奔来,张慎峰面色凝重,刚刚记诵的紫霞功心法马上在脑海中逐字浮现出来:“紫霞功,起于灵台,收于识海,韧如精丝,绵如云霞,至阴至柔,至阳至刚,功启《易》理,源于无极。灌注周身,可震外敌……”

  张慎峰口中念念,感受着经脉中力量的攀升,逐渐心神沉静,神识外放,然而就在他运转到最关键的部分的时候,后面记诵的口诀突然想不起来了!这一下可把张慎峰吓的不轻,霎那间心法断层,心神震荡,紫霞功带来的增益瞬间如潮水般退去,同时震荡带来的后劲使得张慎峰一阵气血翻涌,不能自抑。

  看到张慎峰如同木桩一般杵在原地,燕书磐以为他被自己的气势所摄,完完全全地吓傻了,心中大定,手中的木剑也连忙加重了几分力道。

  “还以为这位小师弟口出狂言,是有什么依仗,现在看来,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我律令阁历来都是真武山最优秀弟子的出师之地,你一个普普通通尚未拜师的三代弟子,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哼,趁你病,要你命,结结实实地受我这一剑,保证你十天半个月都下不来床!”燕书磐心中想道,脸色也带上了几分狰狞。

  木剑距离张慎峰越来越近,马上就要到达身前了。此时再想重新调动紫霞功是决计不可能了,张慎峰只能强提真气,用拂尘架开木剑,身体则向一旁闪避。

  然而,因为之前受紫霞功断招带来的震荡的缘故,张慎峰身形移动并不迅速,木剑几乎是擦着他的左边身子飞了过去,而后燕书磐壮硕的身躯紧跟而来,张慎峰暗道不好,连忙再度侧身,让过了燕书磐壮硕的身躯,不过好景不长,拂尘刚刚架上木剑,一阵大力便通过桃木剑传来,震的张慎峰手臂发麻,几乎把拂尘丢出去。一招走过,张慎峰蹲在地上大口喘气,非常狼狈。

  “哈哈哈哈……”燕书磐大笑,而后道:“小师弟,你不是我的对手,今日你不仅要把这太极道场的位置让给我,而且还得给我道歉,否则,你就等着在榻上养伤吧!”说罢,抽剑再度欺身而来。

  见燕书磐再次冲来,张慎峰深深吸气,又一次使出他应对师尊和光同尘的那一式观水。片刻间,张慎峰拳掌相出,摆出太极单鞭之势,眉心发胀,精神力倾泻而出。燕书磐狂笑着用木剑狠狠对着张慎峰的腹部穿刺,在他看来,无论如何师弟是不可能挡住自己这雷霆万钧一击的。自己的招式看似是江湖中人寻常的直刺,实为真武派剑法:道生一剑。

  举凡真武弟子,皆须修习两种门派基本心法:载营守魄和驱影逐形。顾名思义,载营守魄是稳固自身心神,强化自身防御的心法,所谓“未学打人,先学挨打。”讲的便是这种道理。而驱影逐形的心法对应的招式则皆可追加释放 “影”。“影”由真武独门真力修成,来无踪,去无痕,看的见却摸不着,是真武派在江湖中赖以成名的绝学,驱“影”可以对人进行击打,而不必担心受到反击,因为“影”本来就不是存在的实体;驱“影”也可以形成防护,替代自身脱离危险。

  刚才,燕书磐使用的便是真武基本心法驱影逐形下的道生一剑,只要刺中目标,便可在原地形成一道凝炼的“影”,追加一次打击。虽然驱使的 “影”只追加一次打击,但是它的出现的时机和力度难以估计和判断,所以对同功力的师兄弟来说,中者基本不可能形成有效防御,而对于张慎峰甚至没有拜师的人来说,绝不可能会有任何应对之策,故而这一剑,燕书磐是势在必得。

  燕书磐对张慎峰的整体估计其实并不低,从他第二招便使用真武心法能够看出他是战略上藐视,而战术上还是很重视张慎峰的。然而,他认为张慎峰没有拜师这一错误的观点,导致他对这一剑的结局判断存有很大的问题。对张慎峰来说,其所运观水之式早已尽得潇湘子的真传,此式蕴有包罗万象的太极守势,又含有勘破敌招进而反击的要义,应对燕书磐的道生一剑,可谓绰绰有余。

  此刻,燕书磐的剑已经刺到张慎峰身前,说时迟,那时快,张慎峰右手生出阴影,急速收成漩涡,化作一道太极图案,猛然点在木剑之上,与此同时左手拂尘削过剑身,将其向自己身侧送过。如此一点一划,燕书磐的剑气势荡然无存,旋即,张慎峰左手拂尘向前狠狠一戳,要给燕书磐也来个前后通透。

  燕书磐眼见不对,急速抽剑挡于胸前,架开了张慎峰的这一击蜻蜓点水,而后驱影逐形心法运转,一道手持木剑的“影”猛然出现在燕书磐与张慎峰之间,剑锋上指张慎峰见状暗道不好,连忙向侧边翻滚,就在他翻到旁边的一刹那,“影”所持的“剑”狠狠撕裂了之前张慎峰所立之处,速度之快,擦的周围空气甚至发出了巨响。

  寄托了燕书磐莫大希望的道生一剑甚至没有擦破张慎峰的皮,实在出燕书磐的意料,将他气的鼻子都歪了。为了出心中的这口恶气,燕书磐连喘气也顾不上了,迅速拔剑,再度出击。如此高强度的进攻令燕书磐气血翻涌,不过张慎峰也没好到哪去——刚从地上爬起,也没来得及喘气,燕书磐的反身劈剑式便已到达。燕书磐此招乃驱影逐形心法下的厉招,唤作微明生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万物无以继,将恐竭。”此招一共五式,皆糅合了以柔克刚的精髓。虽然连续释放两招对内力消耗极大,但燕书磐为保住脸面而求速胜,此时根本顾不得内力消耗多少。

  张慎峰见燕书磐剑法来的犀利,只能再度闪避。燕书磐的剑反身劈后迅速斜向左上挑,压迫着张慎峰的躲避空间,而后直接蓄势向右横扫千军,张慎峰连忙吸气下蹲,正要翻滚从右脱离,燕书磐的斜左下竖劈早已先至,张慎峰见状,只得强压真气,生生改变方向从左边翻滚出去,他身形从原地脱离片刻不久,燕书磐所使微明生灭的最后一击便狠狠地刺穿了张慎峰之前的位置。这一套连招打下来,张慎峰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小舟,看起来随时都会被风暴淹没,一招不慎,便是满盘皆输。不过,小舟在大浪中虽然风雨飘摇,最后还是化险为夷,没有舟毁人亡。

  从武道上讲,燕书磐释放的微明生灭未曾释放出最大威力,原因很简单:其一是此式驱“影”对心神要求极高,而他此际还不能做到释放微明生灭后驱“影”代替自身完成打击,否则,被道生一剑所驱之“影”逼得闪躲的张慎峰即使躲开了这次“影”的攻击,也会被后面以逸待劳的燕书磐的微明生灭所斩中;其二,燕书磐的微明生灭目前尚不熟练,根本不能做到气机锁定,不然此招一旦使出,被锁定的张慎峰根本无处可躲,岂是简简单单的翻滚就能避开锋芒的。

  不过,张慎峰毕竟没有中招,这样,待燕书磐此招走完,他就有了充足的缓气的时间,而就在这一连串虽然繁杂,却快如电光火石、白驹过隙一般的战斗中,在避免中剑的潜能激发下,张慎峰终于想起了之前自己紫霞功记诵卡壳的那一句功法口诀。

  “忍性忍恶,布道布善。”结合他自己之前的凶险处境,张慎峰恍然大悟:在危机关头,必须克制自己的性情,克制自己的脾气,保持清醒的头脑,对情形有准确的判断,方能够化险为夷,枯木逢春。

  紫霞功功诀既忆,张慎峰连忙再次开始运转这门上古心法,这次他闭上了双眼,置面前的燕书磐于不顾,将整个心神都沉入了紫霞功之中。感受着经脉中力量的攀升,张慎峰觉得整个人都像沐浴在朝霞之中,逐渐升华起来。

  再说燕书磐,他见张慎峰翻滚闪避,虽然因为自己的木剑未斩中他而有所不喜,但看到张慎峰狼狈躲避的样子,还是有些舒坦的。原因无他,如果这位白脸师弟能够反击,岂不是早就动手了,何必一直闪躲自己的招式而毫无进攻之意?燕书磐自信,只要自己稳扎稳打,逐步扩张,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师弟必然无以为继,被自己的木剑刺中。到那时,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师弟就得为刚才自己不友善的言论付出点代价了。

  然而燕书磐尚未想完,就惊骇地发现眼前的师弟气势和力量都在恐怖的攀升,仿佛一个大漩涡,而天空中无边无际的灵气则旋转着倒灌进他的身体。“难道,师弟用的是激发潜能的秘法?”燕书磐越想越觉得有理,这位师弟必然是被自己凌厉的剑法压制的不知所措,只知道翻滚闪避,心中咽不下怒气,这才激发自己的潜能。

  可惜,江湖中流传的所有激发潜能的秘法燕书磐均有所耳闻,而且知道它们一般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需要蓄势,在蓄势期间,蓄势者本人就像是一个充气的气球,若是此时有人将其狠命一剑戳个窟窿,呵呵……燕书磐脸上再度浮现出狰狞的面容,“小师弟,你自寻死路,与我无尤。我若是此刻退却,面对激发了潜能的你,肯定不会好受,索性就让我给你放放气,让你感受感受在放气中爆炸是什么滋味!”

  想到这里,燕书磐持剑再度上前,招式仍然是之前的那一式道生一剑!剑法朴实,剑招却极其凌厉,刺出一阵劲风,此剑比先前更加凶狠,可以说是不成功便成仁。然而,这倾注了燕书磐全部希望的一剑,距离张慎峰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异变突起!

  只见张慎峰猛地睁开双眼,从中射出两道夺目精光,光如利剑,直直地迎着燕书磐的眼睛扎进了他的脑海中,随即燕书磐一声惨叫传来,左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双眼,像是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一般,而他的右手,由于先前出剑的惯性,还是处于持剑向张慎峰刺来的状态。

  眼见燕书磐的剑马上就要刺中自己,张慎峰准备全力运转紫霞功反击。之前张慎峰已经成功地运转过紫霞功,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各个方面都被这华山上古功法增强了,或者说,是洗炼了一遍。紫霞功作为道家至高无上的内功心法,蕴含着太极守势的最高奥义,这一点,甚至连潇湘子所教授的观水也难以企及。以紫霞功的内功心法使出外功招式,哪怕是不加持精神力的观水,挡住燕书磐的这一剑也绰绰有余,更别说紫霞功附带有乘霞和冥思两种效果,使得张慎峰即使是硬吃这一剑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然而张慎峰还未使出任何招式,就听到太极道场外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喝声:“住手!”,话音刚落,一道极快的光影便掠至此地,而后如虎钳一般牢牢地抓住了燕书磐向前直刺的剑,使其不能移动分毫。

  及至此时,张慎峰才看清来人,连忙作揖道:“一云子师叔。”同时收功肃立,静候一云子说话。

  一云子是真武武道院的修行大家,和张慎峰的师尊潇湘子性格相仿,平素喜闲云野鹤。刚才,他在太极道场外的山海楼上远眺清晨的云海,想感受一下“道过深山雾气迢,巧唱清鸣隐林荆”的乐趣,然而虫鸣鸟叫没听到,反而听到的是太极道场斗殴的动静,一回头,正好把燕书磐要将剑刺入张慎峰身上的景象尽收眼底。这要是放在寻常真武弟子身上,硬吃这一剑恐怕甚至要落下终身残疾。一云子既惊讶,又疑惑,于是连忙掠步赶来,牢牢地钳住了燕书磐向前直刺的剑,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看到张慎峰肃立而燕书磐则是捂着眼睛拿着剑,又是跳又是叫的,一云子就感觉有点奇怪,怎么被刺的人镇定自若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是出剑刺人的家伙难受无比呢?不过,再怎么疑惑,还是得先处理两人打斗的事情,真武虽提倡相互切磋,但好勇斗狠,搏杀分生死的事情还是严令禁止的,于是,一云子严肃道:“太极道场乃我真武弟子修行之处,你二人为何在此打架,难道不知道真武门规森严吗?”

  “师叔容禀,”张慎峰不急不缓道,“弟子张慎峰,是武道院三代弟子,今日,弟子寅末时分来到太极道场中央,开始修行。卯初时分,这位燕师兄来到太极道场,告诉弟子说太极道场中央的位置是他的,让弟子即刻离开。我想太极道场是供真武弟子修行之地,至今还未有划地为限一说,再者公共修行场所讲求先来后到,从未有后来居上的道理。可这位燕师兄却偏偏强抢,还恐吓弟子。弟子无奈,正欲离开,燕师兄竟还要弟子道歉,弟子觉得过分,这才与他打斗起来,望乞师叔恕罪。”

  一云子捋了捋须,微微颌首。燕书磐是真武律令阁的弟子,平日嚣张跋扈,欺负其他弟子的事情,一云子也有所耳闻。平常时节,没有弟子会和燕书磐争这个太极道场中央位置。今日倒好,这个张慎峰不但占了位置,敢于与燕书磐争执,还动了一番手,果然是胆识不俗。一云子欣赏这种不畏强权的性格,于是有心帮他一把,便对燕书磐道:“方才这位张师弟所言,你可有异议?”

  “划地为限又如何?我向来在道场中央修行,今日不过是来晚了些,根本没有让地方给他的道理!”燕书磐哼道。

  一云子心道这燕书磐可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人家张慎峰面对师叔,不仅恭谨肃立,答话也是礼貌有加,处处表明弟子身份,摆事实讲道理;而这个燕书磐,虽然一身白衣,看起来有些风度,但说起话来竟如此的蛮横,反差之下,实在令人不适。再者,自己怎么也是燕书磐的师叔,他竟半点礼谓没有,真是托大以极!

  想到这里,一云子重重地哼了一声:“燕书磐,太极道场乃是公共修行场所,先来后到的规矩,难道你师傅没教你吗?”这番话看似是在教训燕书磐,实际上则是讽刺燕书磐的师尊。不过,是他燕书磐先目中无人,倨傲回话,折了一云子的面子,故此,一云子对燕书磐的师尊寒湘子便也没什么可客气可言。

  不过一云子这番话,到了燕书磐耳朵里,便不是那么回事了。真武山掌管一切门规的,是他燕书磐的师尊寒湘子,太极道场什么规矩,那都得自己师尊说了算。而自己作为寒湘子的亲传弟子,在修炼地点上难道不该有所优待?今日在武道院一名普普通通名不见经传的三代弟子面前没讨到好,这已经是自己天大的耻辱了,然而这个叫一云子的师叔,钳住了自己那最为关键的一剑,还向着张慎峰说话,实在可恨!要不是他死死钳住自己的剑,估计自己那一剑早就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师弟来了个心脏对穿了!

  燕书磐越想越气,直接就爆起了粗口:“一云子,你个闲游老匹夫!我告诉你,平日看你和我师尊同辈,我尊你一声师叔。我占太极道场居中的位置修行的时间亦是由来已久,可谓是“自古以来”。你闲云野鹤,不问真武世事,我俩正是井水不犯河水。你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你既然能教训我,我还不能教训这位师弟不成?你可别惹急了我,否则,待我回去找师尊告状,顷刻之间,就让你知道厉害!”

  “厉害?”张慎峰硬生生憋住自己的笑,心想燕书磐恐怕今天是装逼过头了。一云子虽然一直在野外修行,门派里的事务他很少操心,但是涉及到门派的根本原则和核心利益的时候,他可是连真武祖师张梦白的桌子都敢拍;论辈分,他和燕书磐的师尊、真武律令阁执掌寒湘子,还有自己的师尊潇湘子都属同一辈。燕书磐嚣张跋扈惯了,今天遇到一云子师叔,居然还大放厥词,一会可有好戏看了。

  想到这里,张慎峰连忙对一云子郑重道:“师叔,这位燕师兄的师尊寒湘子,是律令阁的律令执掌,今日弟子吃些亏不打紧的;师叔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申斥于他,不然,弟子恐怕连累了师叔你啊。”

  张慎峰这么一讲,一云子的脸彻底黑了:怎么个意思?寒湘子是真武门派的长老,难道自己就是空架子么?自己在门派里太久没活动筋骨了,现在说话已经没有威信了?看来,很有必要从某人身上开开刀,杀鸡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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