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律令

2021-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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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书磐正要继续给一云子摆脸色,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狂怒的一云子拎小鸡一般拎起来。身形一闪,一云子带着燕书磐掠上太极道场前的一道崖壁,两人的身影才消失在崖壁顶端,一声声惨叫随即传了出来,“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张慎峰尽力忍住笑,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太极道场,找个僻静地方继续研究自己的功法。

  此时,天已大亮,真武殿后的弟子居中整整齐齐排出三十名二代弟子组成的队列,有序地分三圈绕太极道场站定,而其他三代弟子紧随其后,从弟子居中鱼贯而出。很快,领头的真武弟子笑道人发现了太极道场的异常,连忙朝正往太极道场外走的张慎峰问道:“师弟,你方才在此地可曾见到一位穿白袍的真武弟子?他每日都会到太极道场中央行功。”

  “白袍弟子?不清楚,不知道,不了解。”张慎峰一脸的严肃,脸上的肌肉都快绷散架了,才把自己的这股笑意憋下去,然后尽可能沉声道,“我也是刚刚到,路过太极道场而已。”

  话音刚落,太极道场前的山林后又传出一声惨叫,响彻云霄,在场的真武弟子悉数闻声抬眼,向峭壁上看去,然而声音从峭壁后传来,完全看不到具体情况。只是这惨叫众人都非常熟悉,一听就知道是燕书磐的,随即笑道人和其他几名领队神色一变,同时说声:“不好!”而后飞鹤冲天,腾空而起,一边朝着峭壁上飞掠一边喊道:“是哪个家伙,端的行踪诡秘,神龙见首不见尾,竟然殴打我真武弟子!”

  “我!一云子!”一云子满脸怒容,眼神像是能活剥人一般,从峭壁顶端露出头来,两道目光凝聚着向下看来,空气几乎都实质化了。这一下可把几个正在飞掠的真武弟子吓得不轻,道行不高的差点直接从峭壁上摔下去,还是笑道人反应快,沉声道:“稳住心神,屏息聚气!”众弟子闻声连忙提神聚气,堪堪从峭壁上滑下,一个个重重地砸在地上,只有笑道人稳稳地落地,而后众弟子仰视一阵,纷纷躬身行礼道:“弟子等参见师叔。”

  “不必多礼!”一云子黑着脸压着怒气说道,“我只说一句!以后再有以下犯上,对师门长辈不敬的,燕书磐就是你们的榜样!”说罢,袖袍一挥,返身消失在崖壁上,紧跟着惨叫声再度响起,逐渐趋于高昂。

  “弟子等领师叔教诲!”听着崖壁上的一声声惨叫,众弟子面面相觑,连练功也顾不得了,都在议论这位燕书磐师兄是怎么了,竟然让一云子师叔如此愤怒,平素里一云子只有在太极道场时巡视时非常严肃,若是在其他地方遇到这位师叔,就像遇到个面善和蔼的普通中年道士一般。可今日一云子师叔怎么如此生气,难道燕书磐……

  想到这里,众弟子连忙肃容,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燕书磐在太极道场占着不走本就有碍观瞻,方才大家慌张是因为以为燕书磐是被混入真武山中的江湖人士掳去,这才上前询问。毕竟掳燕书磐事小,掳真武律令阁寒湘子的亲传弟子事大啊,是以众弟子不得不问问情况,然而既然是一云子在对真武弟子进行“教育”,那就没必要凑热闹了。最好是将这厮打的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某些曾被受欺的真武弟子心中甚至想道。

  笑道人目送一云子消失,这才想起来得赶紧派人去律令阁通知寒湘子师叔,于是连忙四处张望张慎峰的踪迹,想要让张慎峰去给寒湘子带信。然而四下望去,张慎峰早已连影子都不见了。笑道人连声叹气,回过头对其他弟子道:“各位,一云子师叔大发雷霆,教训燕书磐,我怕会发生什么意外。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去律令阁,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知寒湘子师叔,请他老人家定夺。哪位弟子辛苦一趟?”

  众弟子面面相觑,谁也没吱声。俗话说,报喜不报忧,这等晦气事情,告知寒湘子完全是吃力不讨好,寒湘子知道此事后定然会勃然大怒,那时他压根不会记得是哪位弟子好心前来报信的,只知道赶紧出面将他的徒弟保下,至于他和一云子之间会发生什么不友善的事情,更是殊难预料。去律令阁完全是一举三失:既无法给师叔留下好印象,还有可能要承担一小部分师叔的怒火,再者还会耽误练功,谁爱去谁去。

  在短暂的冷场后,众弟子赶紧出声打太极,这个说:“师兄,此等大事我以为还是要选腿脚得力之人,只恨我刚才飞掠岩壁的时候把脚扭伤了,律令阁路远,跋涉艰难,恕我无法过去。”那个说:“师兄,这等重要的事情,我就不掺和了,今天出门我没洗脸,贸然前去有损武道院的形象。”

  笑道人听着众弟子的言论,额头上的黑线一根一根地浮现出来,众弟子入武道院修习武功,不说五年十载的,三年五载总有了吧?这么长时间的修行,腿脚上的关节应该柔韧无比才对,怎么可能施展轻功攀个岩壁还把脚扭了?再说律令阁不还是我真武本派建筑吗,从真武殿走,就算是施展最慢的轻功,小半个时辰也该到了,至于说跋涉艰难嘛?出门没洗脸——亏他想得出这理由,洗不洗脸的有什么关系?此时,笑道人的一张脸完全变黑,黑的像长生楼里炼丹时投入的煤炭一般。

  笑道人在太极道场焦头烂额,犹豫着是否自己亲自跑一趟律令阁;而张慎峰此时已经悠哉游哉地到了律令阁所在地,不过,他并不是好心来给寒湘子报告太极道场发生的事情,而是来观摩学习寒湘子讲经论道的。

  其实,真武门派并无严密门规,只有一般赏罚。门规规定,凡有大过者入律令阁静修。不过来到律令阁的弟子却并非人人均是反思静修,与此相反,大部分自由弟子来到律令阁,都是来听寒湘子这位律令执掌讲经论道的。真武祖师张梦白张真人曾有云:“先入世,方可出世;先得道,方可忘道。”循此武训,真武门人一直将入世和得道作为修行标准。故此,律令阁时时都有弟子聆听寒湘子讲经论道也就无可厚非了。

  律令阁坐落在真武山九室岩的北部,朝向正南,这种布局其一是象征着律令阁在真武派中的地位:全派的律令执掌。虽然不是绝对的至高无上,但也足可谓是一殿之下,万户之上;其二则是因为真武山九室岩乃是一个不规则的扁圆环,真武山中三大标志性建筑:律令阁、三清殿、长生楼错落分布在这个圆环上,面朝最中间的真武殿。律令阁处在真武山北,面朝南边的真武殿正属该然。

  真武律令阁建在真武山北山接近顶峰的位置上,七八十间房舍,排成五排建筑,随山势逐渐拔高,最后一层建筑后,两面巨大的峰壁呈半圆状排列,将整个律令阁笼上一层光影,在阳光照射下,有几分审视真武的森然气象,又有几分纳春秋入芥子的广阔胸怀。

  张慎峰从峰壁下沿山脊而上,一个灵巧的翻跃,轻轻落到了律令阁五排建筑的最后一排上。然而令他惊讶的是,此际本该庄严肃穆的律令阁,竟传来一阵阵欢快跳动的琴声!

  琴声?张慎峰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了?这里不是律令阁么?律令阁历来以庄肃著称,寒湘子这位律令执掌更是不苟言笑之人,怎么会有琴声呢?退一步讲,即使有真武弟子抚琴,也不该在这传授经文,讲授道理的律令阁中弹奏啊?如此散漫做法,以寒湘子的性格,必然是雷霆震怒。再退一步讲,真武山中门人皆修习的是沉着稳重的道法,即便弹奏琴曲,也该以重音为多,怎么会显得欢快呢?

  难道抚琴的竟不是真武门人?那会是谁?寒湘子师叔又在哪里?

  张慎峰脑海中泛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寒湘子师叔被歹人偷袭,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了。试想,哪会有贼人偷偷上真武山,只为了打晕律令执掌然后在此弹琴?那不是脑子有问题嘛。既然不是歹人偷袭,那应该就只能是哪位寒湘子的友人或者是江湖中的大能前来真武拜访了。

  张慎峰刚想下去一探究竟,身后两边却变故骤起。张慎峰还没来得及动作,两道指诀便已然如风似雷般迅速点在张慎峰的身上,然后数十个身着各色服饰的人从他的身后出现。其中一个身着真武服饰的人走上前来悄声说道:“若你能保证不大喊大叫,我等便解除你身上的束缚,懂了吗?”

  事起突然,张慎峰从这些人的出手一瞬间就明白,他们决不是一般的习武之人,即使是那名身着真武服饰的弟子,也绝不在真武三代弟子之列。既然来路不明,张慎峰并不打算轻举妄动,而是装作很慌乱的样子,忙不迭地点头,不停地说道:“好,好……”

  那名身着真武灰白道袍的弟子见张慎峰表情讪讪,口中讷讷,戒备的神情便消散了几分。另一名身着白袍的人过来,伸手解了张慎峰的穴位,而后灰白道袍盘问道:“你是何人?在此作甚?”

  何人?饶是张慎峰的城府,此刻内心中也有些啼笑皆非。此山乃真武山九室岩,此地乃我真武派下的律令阁,我张慎峰乃是真武弟子,在我自己门派之中行走,难道还得向你们这些来历不明的江湖人交代行迹?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不过此际敌众我寡,这些人的武力又远在张慎峰之上,情形不明,张慎峰只得继续假装结结巴巴地虚与委蛇,道:“我,我乃是真武律令阁中的杂役弟子,每,每日在此以清水洒地,扫除灰尘。你,你,你等是何人,为何突然出现在此,威吓于我?”

  灰白道袍闻听此言,挥挥手,扭头对其他几个人说道:“我观此人道袍已旧,应是杂役弟子无误。既是我同门,各位不要为难与他。”说罢,再度面向张慎峰,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我等欲往律令阁中聆曲,你随我们一道前往。”

  “聆……聆曲?”张慎峰竭力表现出一个普通杂役弟子骤然经历变故而魂不守舍的样子,嗫嚅道,“我,我的轻功不好,可……可能……”

  “无妨。”灰白道袍摆摆手,道,“由我带你飞掠,你不必担忧轻功。”

  “你,你们是谁?”张慎峰再度问到。不过灰白道袍却没有再回应。

  言语间,数十个各色服饰的神秘人皆腾空而起,张慎峰也被那灰白道袍带离了地面。这些人端的轻功了得,在律令阁五排建筑中轻巧地向前低空横掠,借助光影将自己的身躯隐藏在暗处,既改换了行迹又不会被他人发现。张慎峰一面观摩着这些人的身法;另一面脑海中飞速运转起来:一,据他所知,真武山明面上有价值的物事如经书,丹药等尽皆存于山海楼和长生楼,而断然不在律令阁;二,若是这些人乃是真武弟子与外勾结,欲盗真武镇派之宝,则事成之后为了不暴露行踪,必定会将自己灭口。当务之急,一是要弄清楚这些人的来意,提前预警,不让门派遭受损失;二则是要抓住机会,及时逃离,免得自己难逃灭口命运。

  不过,想要从数十个轻功高强的人手中逃离,实在是难于登天;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一名真武弟子,自己唯一的地利优势也是荡然无存。难道此际绝路竟是天意吗?

  终于,所有神秘人尽皆轻轻下坠,稳稳落在律令阁最前面的一排建筑上。此处的琴声已然非常近,张慎峰微微探头,从房顶的翼角下伸出脑袋,观察着外面的情形。

  外面乃是一进非常大的院落,周围四间房子将其围住,如果说这进院落宛若一个巨大的四合院的话,那么张慎峰等人便在这进四合院的院门房顶上。他们正对的院落中,二十几名姑娘均身着粉锦,围坐在院内的香炉前。居中一名女子斜坐中央,正在抚琴;而寒湘子师叔和十名真武女知客弟子在正对的房舍中,与三名姑娘客气地交谈着。

  周边的所有人就位后,尽皆使出了江湖上流传甚广、简单易学的隐匿身形的功夫——狸翻之术,让自身与日光还有房顶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淦!”张慎峰一拍大腿。如果这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些神秘人是要做什么的话,那他就算白在真武山待了。眼前情形,宛若一个大型的歌舞会表演现场;而这些神秘人,自然是来观赏歌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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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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