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待修改
张慎峰看出来江云梦的难过，温言宽慰道：“师妹放心，我真武师叔一辈的人物皆是德高望重之辈，断不可能做出强娶强嫁之事。今日师妹以琴曲直抒胸臆，寒湘子师叔必已了然于心，不会为难师妹的。”
江云梦低头不语，清风于密林中慢慢吹过，四下里一片寂静。
日光渐高，此刻已经巳末午初（注：早上十一点），接近正午，终于，江云梦说道：“我要走了。仓促出门，师尊肯定放心不下，若是再不回去，师尊定然来寻我了。”
张慎峰点点头，再度安慰道：“师妹千万不要沮丧，寒湘子师叔为人正直，师妹回去之后，一切如常即可。若是之后令师尊仍然提联姻之事，师妹不妨直接告诉寒湘子师叔，我相信，以寒湘子师叔的为人，会为师妹做主。”
“我知道了。”江云梦仰起头，一双宛若湖水般的眼眸盯着他，问道，“对了，师兄，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啊？”张慎峰一时间心停了半拍，这才想起刚才自己之前扯大旗论高义，挂羊头卖狗肉，坦坦荡荡地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时候，压根就没把自己的名字加上。于是连忙咳嗽两声清清嗓子，缓解尴尬的气氛，说道：“真武三代弟子，张慎峰。”
“嗯。”江云梦点点头，重复道，“真武三代弟子，张慎峰，我记住了。”顿了一顿，又加上一句：“这几日江湖论剑，各大派都在真武山云集，我和姐妹们就住在真武客居之中，最后一进院子里。你若是前来拜访，报出姓名即可。”
说罢，江云梦便飘身离去，地上卷起一阵香风。
……
日光逐渐升到天空最高处，这片树木稀少，视野开阔的地方，投下的日光几乎形成了一个光圈，将张慎峰整个框在其中。香风渐淡，张慎峰望着空中的倩影逐渐远去，站在原地，双目紧闭，皱眉沉思，就此入定。
媒约之言。张慎峰心中默念着这四个字，暗自摇头。天香谷究竟遭遇了何事？为何要于此际向真武联姻呢？按理说，天香谷地处东越（东南临海，大概位置在福建省），比较偏僻，又由于是门派内俱是女子，很少与外来人士交流，若说是遭遇危机，总觉得不太可能。
突然，张慎峰浑身一震，周身浩然正气再度涌出，几欲凝成实质！
原来，自从他刚才上山遇到江云梦之时，直至此刻江云梦离去，他的紫霞功一直在周遭体表遍布，就如同一直在练功一般。江云梦一走，那股强大的精神力压迫也就随之散去，张慎峰整个人的识海感到一阵充盈。
此际，神识在识海中沸腾一般，四散溢出，争先恐后地向外扩散，遍布周围。整个开阔地尽皆如同在张慎峰的脑海中一般，而他本人的气势也是逐渐增加。如同一个巨大的气旋一般，周边的空气飞舞的越来越快，渐渐围绕成了漩涡，而后，所有的灵气皆向身处气旋中心的张慎峰压迫而去，随着一声爆响，张慎峰竟然就此突破了！
虽然说张慎峰以前也曾习练了很久四象诀的功法，然而却从未有过如此舒畅的体验。直到如今，他才算是真正的进入了武功修习的大门。感受着经脉之中传来的暖意，张慎峰心中升起一丝明悟：自己就像是一块生铁，需要在外力的打磨和锤击下才能改头换面，焕发出神兵的光辉。而刚才江云梦的那股精神力，便是自己的第一块磨刀石。
摇摇头，张慎峰强行将天香的事情抛在脑后。毕竟此刻自己只是一名普通的真武弟子，知道这些也了无用处，天塌下来自然有个高的顶着。不过，张慎峰此刻脑海中却生出一股强烈地提升自身实力的欲望。不说别的，单说这位漂亮的师妹，与自己年龄相仿，然而论及武功进境，在自己看来这位师妹竟属于“深不可测”的境界，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再者，如今江湖动荡，风起云涌，江湖八荒也不再如同以前那般同气连枝，唯有变得更强，才能乱中求存。
张慎峰定下心神，盘膝坐下，从道袍袖中取出自己誊抄的那本《紫霞功》，细细翻阅起来。早上的时候，自己只是记诵了这部神奇功法的口诀，却未曾学习过这部功法一招一式。如今既然机缘巧合之下，突破了紫霞功的入门第一阶段，自然可以学习一些浅显的招式。
举凡功法，皆分为两大部分，一曰口诀，二曰招式。功法一般分为九篇，每篇再分九个阶段，每个阶段都将以功法冲击周身的经脉，遇障而破之，是为突破。每突破一个阶段，便可习练一些对应阶段的招式。张慎峰之前拾到的那本《四象诀》，描述的习练方法太过普通，只能给普通人强身健体之用，根本不能当做功法。
之前与燕书磐切磋的时候，张慎峰仅仅只是将功法之中所描述的能量皆运用在师尊所授的“定魂一眼”上，瞬间在眼中爆射出定魂精光。这种使用方法其实并不正确，一来紫霞功的能量与师尊所授的定魂一眼并不是同根同源，而且张慎峰对紫霞功的运用也并不熟练，如此使用，会极大地浪费自己的内功；二来由于张慎峰对定魂一眼和紫霞功的运用并不随心所欲，因此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也就在情理之中。好在紫霞功果然是上古功法，精妙无比，即使如此，张慎峰仍然能一眼将燕书磐望的心神紊乱，气血翻涌，痛苦万分。
翻到《紫霞功》的招式部分，张慎峰立刻便被第一个招式：生太极 所吸引。生太极，飞剑满天势。在周身产生气场。气场范围内提高自身躲避和格挡能力，同时限制其他人的移动。
也许在一般人看来，这种气场食之无用，弃之可惜，实在鸡肋，然而在张慎峰眼中却并非如此。真武派一向讲求的是干戈止武，乃为真武。意思便是说，阻止他人使用武力才是真正的武道。
生太极所产生的气场，虽然不能在对敌时帮助打击敌人，却能极大的干扰敌人；而提高自身的躲避和格挡，那就更是价值不可估量。正所谓“欲学打人，先学挨打”，这句话相信每一个江湖中人在最初学武之时都曾听说过，也许很多人不曾重视，然而其实学习挨打才是最有效的提升自己实力的法门。
习武之人推崇以武证道，武道之中最重基础，基础不牢，地动山摇。而简简单单的挨打，便是基础中的基础。武功再高强，难免有失误的时候，如若不会挨打，那么一着不慎便是全盘皆输；反之，若是皮糙肉厚，那么暂时的劣势反而可能成为敌人放松警惕从而实现反扑的机会。个中门道，看似简单，实则是江湖至理。可惜，大多江湖中人不懂得这一点，故而虽江湖中天才层出不穷，但泯然众人的更多，而崭露头角的很少。
正午的太阳毒辣地炭烤着真武山，山中连绵的密林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它们厚重的枝叶层层叠叠的交接，将毒辣的阳光严实地挡在外边，惟有张慎峰所在的这片树木稀少的开阔地却是例外。此地四周的树木并不繁茂，更兼枝叶稀少，太阳到达穹顶，此际已然将这方圆五丈的土地笼罩。随着阳光的投射，此处的地面温度骤然上升，许多动物都轻车熟路的跑向密林的更深处，就连地上的蚂蚁也在大举迁徙。然而张慎峰却依然紧闭着双眼，盘膝坐在原地，正对着太阳的炭烤，安之若素。
此时的他，满脸淌着汗水，身上更是汗出如浆。但他本人却纹丝不动，宛如一尊铁塔。原因无它，此时正是他全心全意地习练着第一个招式——生太极的紧要时刻。
虽然生太极只是紫霞功中最基础的招式，然而对目前的张慎峰来说却繁复无比。江湖中最有效的杀人招式可能是见血封喉的剑法，可能是力劈华山的刀术，可能是诡魅无形无影无踪的暗器，但江湖公认的最难习练的招式，一是轻功，二是气场。因为轻功与气场，均是以其所需的妙到毫巅的掌控力，习练时百折不挠的意志力闻名。谈及掌控力，即使是妙到毫巅的暗器也比不上气场百分之一。而生太极作为紫霞功这门上古功法的基础招式，可以想象，它的掌握难度更是远在一般的气场招式之上。
难归难，张慎峰却是越挫越勇。从江云梦离去的巳末午初，到现在的未时，他已经习练了整整一个半时辰。在这段时间内，张慎峰纹丝不动。虽然已经接连失败了十余次，但他却丝毫不以为意。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虽然他只需拍拍屁股动动脚，稍微腾挪一番，便能坐到阴凉之处，安心习练，但是他却没有这样做，而是在烈日之下，习练自己的招式。岂不闻茅厕背书，事半功倍；吊床练武，事倍功半的道理。接受太阳的炙烤，功不成身不退，人就会不断产生动力，当然这不仅是为了提高武功进境，同时也是锤炼自己的心志。
“呼——”终于，经过一个半时辰的反复练习，张慎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开始第二十次尝试施展生太极。
只见他双眼缓缓睁开，左手掐诀，右手后负，口中念念，脑海中的精神力暴涨。俄而一股浩然正气自他体内迸发而出，不多时便已笼罩了方圆十尺的空间。若是此时站在这十尺空间外，就会惊讶的发现，由外向内看，模糊一片，而由内向外看，却清楚万分。一个呼吸间，张慎峰的脚下已向四面八方延伸出数十道紫光，紫光延伸到距离张慎峰十尺之处止，而后互相连接形成了一个圆盘，张慎峰便站在这个圆盘之上。圆盘缓缓地旋转着，张慎峰仔细地体会着，感悟着周边的变化，仿佛这十尺空间尽皆在自己心中，空间中一点一滴的变化都在自己的识海之内。
突然，张慎峰右手由掌握拳，而后向前挥出。令他惊讶的是，自己的拳风虽然威力并不十分巨大，但却有一种十分精准的感觉。与之相反，在这十尺空间之中，若是别人施招，张慎峰相信他一定会或多或少的感受到一种迟滞。而这种迟滞，在张慎峰这里，便是躲闪的依据。这便是气场，生太极的气场！
……
却说江云梦自密林之中飘身而起，赶回律令阁时，天香派的姑娘们已开始在律令阁吃饭了。见江云梦回来，众女纷纷上前迎接，一个个叽叽喳喳地叫唤个不停。江云梦心事重重，正要应付过去，坐在首位的那名女子扬声道：“云梦，过来。”
“参见师尊。”江云梦不敢怠慢，连忙走上前来行礼。
这名坐在首位的女子乃天香派的长老，江云梦的师尊，天香第一代弟子，“天香五秀”之三，卢文锦。坐在她旁边的则是天香五秀中的末两位，沈采薇和秦白露。卢文锦于三十年前便已立誓为天香奉献一生，可谓是天香的中流砥柱。如今她已知天命（注：表示年龄有五十岁了），仍在为三代弟子奔波操劳，指点武学。江云梦既是其女，又是其弟子。只是各派之中，弟子皆是十五年为一代，江云梦出生的比较晚，故而排在第三代。
“云梦，”卢文锦柔声道，“刚才何故突然离席，一直耽搁到现在才回来？发生了什么事？”
简简单单的一个问题，江云梦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自己发现有不速之客在房顶鬼鬼祟祟，然后自己追出去截住了那人？但是却发现那人精通音律，自己对其音律造诣很欣赏，所以在林中待了半个多时辰？也许前半段能讲，但后半段话江云梦无疑是说不出来的。而且，如实告知师尊，师尊也决不会相信；以师尊的脾性，恐怕马上就会前去将张慎峰狠狠教训一顿，再严厉警告自己一番。支吾半天，江云梦决定囫囵过关，低声道：“刚才我抚琴时，感觉屋顶上有不速之客在旁观，故而追出去一探究竟，然而……然而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卢文锦温柔看着江云梦，轻声道：“早就叫你勤加修习武学，你却置若罔闻，现在知道轻功的重要性了吧？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后要勤加修习，切不可如今日这般丢人现眼。”
“是，师尊，弟子知错了。”江云梦俏脸一红，鞠身行礼。
见师尊没有后话，江云梦恭谨地退下，和其余众女再度说起话来。然而卢文锦却绣眉微皱，陷入了沉思。刚才江云梦的回话可谓是漏洞百出，自己并没有揭穿她。江云梦身为自己的弟子，能发现墙外那人朝着律令阁外狂奔而去，难道自己和沈采薇、秦白露、寒湘子等师叔一辈的人物，坐在正房还能毫无所感么？不过是自重身份，不愿出手教训一无名小辈罢了。
以卢文锦的感知，墙外那人的遁离速度远在江云梦之下，莫说是自墙角离开被发现，就是让他从真武殿往真武山门狂奔，让江云梦从律令阁开始追，两者相隔二十余里，卢文锦仍有把握江云梦能够将之截住。此番问询江云梦，她以为江云梦已然狠狠教训了那鬼祟小子，正要借此机会，教导她江湖中人心险恶，好色之徒众多，遇有此等货色，出手不必顾忌。没想到江云梦的答复却是“没有追到，什么也没有发现”。这大出她之所料。即使江云梦说的真的属实，确实没有追到那人，那么即刻返转便是，怎么会在外面待上半个多时辰呢？
思索半天无果，卢文锦决定自己暗自调查一番。自己带着江云梦前来真武，首要的目的是要将联姻的事情敲定。门派利益高于一切，若是这个环节出了纰漏，天香很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在此关头，不管江云梦刚才生出什么瓜葛，自己都要严防死守，不可生出纰漏。务必要如同母鸡一般守住自己的小鸡，把所有的意外都扼杀在萌芽之中。
